論 文 汉 服 运 动 : 中 国 互 联 网 时 代 的 亚 文 化 周 星 1 摘 要 本 文 聚 焦 于 近 年 来 在 中 国 各 大 中 城 市 里 兴 起 的 汉 服 运 动, 并 把 汉 服 运 动 置 于 当 前 中 国 社 会 互 联 网 日 益 普 及 的 这 一 时 代 背 景 之 下 予 以 分 析, 指 出 热 衷 于 汉 服 运 动 的 都 市 青 年 群 体 乃 是 一 种 亚 文 化 群 体. 关 键 词 : 汉 服 运 动 汉 服 互 联 网 亚 文 化 群 体 近 10 年 来, 中 国 经 济 持 续 高 速 增 长 所 带 来 的 社 会 文 化 的 重 大 变 迁 之 一, 即 表 现 为 越 来 越 多 的 亚 文 化 社 群 日 益 活 跃 在 当 代 中 国 的 社 会 与 文 化 生 活 当 中, 以 为 数 众 多 的 亚 文 化 社 群 为 背 景, 新 的 社 会 动 态 和 文 化 潮 流 层 出 不 穷, 进 而 促 使 中 国 社 会 的 价 值 观 日 趋 复 杂 化 多 样 化 和 碎 片 化. 笔 者 近 年 一 直 在 追 踪 研 究 的 汉 服 运 动, 正 是 此 类 亚 文 化 群 体 及 其 活 动 和 影 响 的 一 个 较 为 典 型 的 案 例, 透 过 对 汉 服 运 动 的 起 源 及 发 展 进 程 的 梳 理, 探 索 其 理 论 依 据 和 实 践 活 动 的 特 点 与 影 响, 有 助 于 我 们 从 一 个 侧 面 去 深 入 理 解 现 当 代 中 国 社 会 和 文 化 问 题 的 某 些 非 常 重 要 的 焦 点 所 在. 本 文 把 汉 服 运 动 界 定 为 中 国 互 联 网 时 代 的 亚 文 化 社 群 之 一, 进 而 试 图 探 究 汉 服 运 动 和 互 联 网 的 关 系 2. Ⅰ. 中 国 的 互 联 网 时 代 中 国 近 一 个 半 世 纪 以 来 在 面 对 外 部 世 界 开 放 时 总 会 有 各 种 考 量, 既 想 和 外 部 世 界 沟 通, 又 谨 小 慎 微 地 想 避 免 失 控. 虽 然 至 今 这 个 基 本 姿 态 并 没 有 多 大 的 改 变, 但 由 于 互 联 网 时 代 的 到 来, 不 仅 中 国 和 外 部 世 界 的 信 息 交 换 关 系, 而 且 中 国 社 会 内 部 的 基 本 结 构, 均 发 生 了 具 有 实 质 性 意 义 的 改 变. 海 外 研 究 者 在 论 及 中 国 互 联 网 问 题 时, 较 多 聚 焦 于 政 府 对 互 联 网 的 管 理 和 限 制, 并 倾 向 于 把 它 作 为 中 国 政 府 管 制 媒 体 限 制 言 论 自 由, 亦 即 作 为 人 权 问 题 的 一 环 来 指 责, 故 多 持 批 评 立 场 [1], 殊 不 知 互 联 网 在 中 国 的 崛 起, 已 经 并 且 将 越 来 越 成 为 促 进 变 革 的 全 新 的 动 力 机 制 3. 自 20 世 纪 70 年 代 末 以 来, 中 国 的 现 代 化 战 略 目 标 之 一 即 是 信 息 化.1990 年 代, 中 国 几 乎 和 西 方 发 达 国 家 不 相 前 后 地 及 时 提 出 了 发 展 信 息 技 术 科 学 调 整 产 业 结 构 积 极 参 与 国 际 竞 争 的 信 息 化 对 策. 改 革 开 发 的 中 国, 赶 上 了 20 世 纪 90 年 代 以 来 世 界 范 围 内 信 息 技 术 革 命 的 快 车.1994 年, 中 国 正 式 接 通 国 际 互 联 网 ; 短 短 十 年, 到 2004 年 中 国 的 网 络 人 口 便 已 达 到 9400 万,2005 年 更 是 进 一 步 超 过 1 亿 人, 约 占 总 人 口 的 7.9%.2007 年, 国 际 互 联 网 条 约 在 中 国 正 式 生 效, 这 使 中 国 社 会 不 可 逆 转 地 迈 进 到 了 互 联 网 时 代. 不 过, 由 于 中 国 社 会 的 非 均 衡 特 质, 网 络 人 口 在 城 乡 之 间 的 分 布 尚 存 在 很 大 差 异, 大 约 有 80% 集 中 于 城 市, 尤 其 是 北 京 上 海 广 州 深 圳 等 大 中 城 市 的 网 络 普 及 率 更 高. 61
以 上 海 为 例,1985 年, 上 海 市 民 所 能 接 触 的 媒 体 主 要 有 报 纸 (60%) 收 音 机 (94%) 和 电 视 (24%, 其 中 黑 白 电 视 占 86%); 到 1997 年, 市 民 依 赖 的 媒 体 则 改 变 成 为 : 彩 色 电 视 (98%) 报 纸 (77%) 收 音 机 (76%). 在 1997 年, 打 算 购 买 电 脑 的 上 海 市 民 家 庭 约 为 34%, 但 当 时 仅 有 1% 的 人 利 用 互 联 网 ; 根 据 2002 年 的 调 查, 仅 仅 过 了 3 年,2000 年 上 海 市 民 利 用 互 联 网 的 比 例 便 迅 猛 地 上 升 到 29%,2002 年 这 个 比 例 则 高 达 52%[2]. 现 在, 这 个 比 例 更 是 高 达 80% 以 上. 与 此 同 时, 上 海 市 民 中 利 用 互 联 网 的 人 群 也 出 现 了 均 质 化 趋 向, 不 再 局 限 于 知 识 分 子 学 生 和 白 领 阶 层, 而 是 向 全 社 会 所 有 阶 层 渗 透, 不 论 性 别 职 业 学 历 年 龄 地 域 和 民 族, 全 社 会 都 以 各 种 形 式 日 益 卷 入 互 联 网 之 中. 越 来 越 多 的 市 民 以 互 联 网 为 获 得 信 息 的 主 要 途 径, 人 们 不 仅 从 互 联 网 获 得 有 关 新 闻 邮 件 通 讯 和 资 源 检 索 等 服 务, 也 可 以 积 极 地 介 入 互 联 网 的 各 种 论 坛 发 表 言 论 和 表 达 主 张. 因 此, 当 今 中 国 互 联 网 的 成 长 与 繁 荣, 在 相 当 意 义 上 可 以 说 是 庶 民 的 胜 利, 它 意 味 着 公 民 社 会 的 逐 渐 形 成. 类 似 的 情 形 也 发 生 在 北 京 广 州 和 深 圳 等 其 他 中 国 城 市. 这 不 仅 意 味 着 传 统 媒 体 的 逐 渐 衰 落 和 互 联 网 文 化 的 形 成, 也 意 味 着 中 国 社 会 已 经 步 入 越 来 越 彻 底 的 互 联 网 时 代. 截 至 2011 年 10 月, 中 国 的 微 博 用 户 已 经 超 过 3 亿 人 ( 多 为 新 浪 微 博 用 户 ), 网 民 人 数 则 达 到 4 亿 8 千 万, 来 自 中 国 工 业 和 信 息 化 部 电 信 管 理 局 的 这 个 数 据 说 明, 中 国 的 互 联 网 用 户 的 规 模 已 达 世 界 第 一. 目 前, 中 国 已 拥 有 全 球 规 模 最 大 的 互 联 网 基 础 设 施, 互 联 网 在 中 国 已 经 渗 透 到 越 来 越 多 的 行 业, 诸 如 传 统 媒 体 电 子 商 务 社 交 交 流 影 视 娱 乐 网 络 游 戏 等 等, 甚 至 互 联 网 本 身 也 正 在 日 益 膨 胀 成 为 一 个 巨 大 的 产 业. 对 于 本 文 而 言, 互 联 网 意 味 着 中 国 社 会 的 信 息 化 进 程 和 国 际 社 会 密 切 相 关, 在 某 种 意 义 上, 它 也 是 中 国 主 动 参 与 和 被 动 卷 入 全 球 化 进 程 的 一 个 重 要 侧 面. 互 联 网 在 官 方 话 语 体 系 之 外, 提 供 了 相 对 自 由 独 立 和 具 有 无 数 可 能 性 的 言 论 及 信 息 共 享 的 空 间, 以 此 为 依 托, 中 国 网 民 人 数 的 迅 猛 增 加 和 成 长, 这 意 味 着 不 特 定 多 数 的 公 众 在 中 国 社 会 生 活 的 公 共 话 语 体 系 中, 通 过 互 联 网 而 越 来 越 多 地 具 有 了 发 言 权 和 影 响 力, 就 此 而 论, 互 联 网 已 经 和 仍 将 持 续 地 改 变 着 中 国 社 会 生 活 的 基 本 格 局 4. Ⅱ. 互 联 网 和 汉 服 运 动 本 文 所 谓 的 汉 服 运 动, 主 要 是 指 近 年 以 来, 以 都 市 汉 族 男 女 青 年 为 主 体, 以 互 联 网 为 媒 介 和 舞 台, 以 汉 服 为 主 轴 和 符 号, 旨 在 建 构 汉 人 的 民 族 服 饰 和 复 兴 汉 文 化 及 中 国 传 统 文 化 的 社 会 文 化 运 动. 这 里 所 谓 的 汉 服, 主 要 是 指 汉 族 曾 经 拥 有 但 已 经 消 亡 了 的 民 族 服 饰, 尤 其 是 历 史 上 汉 人 的 服 装. 汉 服 这 一 概 念 在 古 代 并 不 常 用, 它 主 要 是 现 在 参 与 汉 服 运 动 的 人 们, 对 于 他 们 相 信 或 想 像 的 汉 人 民 族 服 饰 的 称 谓 ; 应 该 说 在 汉 服 这 一 概 念 里, 内 涵 着 服 饰 文 化 的 正 统 性 和 纯 粹 性 的 寓 意. 并 非 汉 人 曾 经 和 正 在 穿 着 的 所 有 服 装 都 是 汉 服, 汉 服 的 特 定 含 义 是 指 起 源 于 汉 族 由 古 代 汉 人 发 明 并 传 承, 具 有 汉 文 化 本 质 特 点 的 服 饰 文 化. 由 于 汉 人 在 中 国 历 史 上 拥 有 主 体 性 的 地 位 和 影 响, 所 以, 汉 服 被 同 袍 们 认 为 比 起 唐 装 新 唐 装 旗 袍 和 中 山 装 等, 它 更 有 资 格 成 为 中 式 服 装 的 代 表. 在 1911 年 的 辛 亥 革 命 前 后, 为 推 翻 清 王 朝 的 统 治, 汉 服 曾 被 作 为 政 治 与 社 会 动 员 的 符 号 之 一, 其 逻 辑 是 改 朝 换 代 需 要 伴 随 着 易 服 革 命. 不 过, 剪 辫 迅 速 取 得 了 成 功, 放 足 在 历 经 较 长 时 期 的 努 力 之 后 也 终 于 得 以 实 现, 唯 独 汉 服 却 仅 仅 昙 花 一 现, 最 后 不 了 了 之. 新 生 的 中 华 民 国 受 历 代 王 朝 服 制 和 易 服 之 政 治 文 化 传 统 的 影 响 而 制 定 的 民 国 服 制 中, 以 长 袍 马 褂 为 主 的 中 式 服 装 和 西 装 得 以 并 置, 却 没 有 对 汉 服 有 任 何 关 照. 究 其 原 因, 无 非 是 汉 服 在 当 时 的 中 国 社 会 里 62
并 不 存 在. 21 世 纪 初 汉 服 运 动 的 兴 起, 曾 使 很 多 人 都 感 到 有 些 突 然 意 外. 除 了 作 为 对 唐 装 旗 袍 之 类 满 装 的 逆 反, 汉 服 运 动 实 际 上 也 体 验 到 辛 亥 革 命 前 后 曾 经 有 过 的 类 似 尴 尬, 例 如, 被 误 读 为 戏 装 和 死 者 的 礼 服, 或 被 误 解 为 日 本 人 韩 国 人 等. 无 怪 乎 有 的 汉 服 运 动 活 动 家 认 为, 汉 服 运 动 所 要 达 成 的 目 标 正 是 一 次 文 化 领 域 的 辛 亥 革 命. 汉 服 运 动 并 不 讳 言 他 们 致 力 于 恢 复 的 是 古 装, 因 此, 复 古 的 指 责 对 他 们 而 言 并 不 构 成 深 刻 的 批 评. 问 题 是 为 什 么 辛 亥 革 命 时 期 曾 经 的 汉 服 动 向 不 成 气 候, 而 在 完 全 没 有 易 服 之 社 会 政 治 需 求 的 如 今, 汉 服 运 动 却 如 火 如 荼? 答 案 就 在 互 联 网. 新 时 期 的 汉 服 运 动, 从 一 开 始 就 借 助 于 互 联 网 依 托 于 互 联 网 成 长 于 互 联 网 [3]. 有 关 汉 服 的 讨 论 争 辩 和 倡 议, 主 要 是 以 互 联 网 上 的 网 站 论 坛 或 网 页 博 客 微 博 等 为 舞 台 而 展 开 的, 它 不 断 扩 大 延 展 而 永 不 停 歇 永 不 关 闭 永 不 消 失. 对 于 热 衷 于 汉 服 运 动 的 都 市 青 年 男 女 来 说, 没 有 互 联 网 是 不 可 想 像 的. 在 中 国 互 联 网 上 无 数 大 大 小 小 的 虚 拟 社 区 中, 汉 服 运 动 已 经 拥 有 了 相 应 的 份 额. 自 称 汉 友 汉 服 网 友 或 同 袍 的 网 民 们, 在 汉 民 族 网 汉 网 论 坛 汉 服 网 兴 汉 网 新 汉 网 天 汉 网 百 度 汉 网 吧 百 度 华 夏 吧 汉 未 央 汉 文 化 论 坛 汉 韵 唐 魂 论 坛 九 章 摄 影 华 夏 先 锋 中 华 民 族 服 饰 论 坛 清 韵 论 坛 华 夏 复 兴 网 华 夏 汉 网 长 安 汉 服 网 苹 果 汉 服 社 区 如 梦 霓 裳 论 坛 汉 服 春 晚 北 京 汉 服 协 会 中 原 汉 服 福 州 汉 服 网 温 州 汉 服 英 伦 汉 风 等 为 数 众 多 的 网 络 社 区 里, 参 与 和 汉 服 问 题 有 关 的 讨 论 或 争 辩. 同 袍 们 在 网 络 汉 服 社 区 里 召 集 活 动, 相 互 交 流 信 息, 同 时 也 把 他 们 自 己 参 与 各 种 汉 服 活 动 时 的 照 片 和 心 得 贴 出 来 予 以 展 览, 甚 或 炫 示. 互 联 网 上 迅 速 地 积 累 了 有 关 汉 服 和 汉 服 运 动 的 大 量 信 息 和 知 识, 已 经 成 为 青 年 网 民 学 习 汉 服 知 识 和 有 关 汉 服 运 动 之 理 论 和 实 践 的 图 书 馆 资 料 库 与 课 堂. 2011 年 中 秋 节, 汉 服 北 京 组 织 在 北 京 朝 阳 公 园 举 行 了 中 秋 祭 月 祈 福 活 动. 他 们 首 先 是 在 互 联 网 上 自 己 的 汉 服 吧 ( 汉 服 北 京 ) 发 布 通 知, 呼 吁 同 袍 们 和 本 组 织 的 成 员 们 积 极 参 加 ; 然 后, 他 们 在 网 络 社 区 内 部 串 联 互 动, 把 各 项 活 动 分 组 落 实 并 尽 可 能 具 体 化, 包 括 确 定 活 动 纪 律 和 注 意 事 项, 确 定 各 项 目 组 的 负 责 人 以 及 活 动 内 容. 到 中 秋 节 这 天, 同 袍 们 便 三 五 成 群 地 来 到 朝 阳 公 园 分 若 干 小 组 展 开 活 动, 例 如, 学 做 月 饼 的 帝 都 食 货 志 小 组, 制 作 宫 灯 ( 用 于 祭 月 仪 式 ) 小 桔 灯 等 的 汉 有 游 女 小 组, 组 织 射 箭 体 验 的 控 弦 司 小 组, 学 做 汉 服 ( 纸 样 制 作 童 衣 教 学 ) 的 衣 冠 小 组, 负 责 摄 影 录 像 工 作 的 映 世 阁 小 组 等 ; 傍 晚 时 分, 小 组 活 动 结 束 后, 大 家 聚 集 在 湖 边, 举 行 庄 重 的 祭 月 礼 拜 活 动. 最 后, 他 们 再 回 到 自 己 的 网 络 社 区, 贴 图 灌 水 发 表 感 想 总 结 经 验 交 流 心 得, 并 开 始 策 划 下 一 次 新 的 活 动. 汉 服 同 袍 们 从 互 联 网 上 获 取 了 很 多 智 慧 资 源, 例 如, 当 天 举 行 祭 月 仪 式 时 所 诵 读 的 祭 文, 据 说 就 是 网 友 从 互 联 网 上 下 载 得 来 的. 如 果, 这 样 的 汉 服 活 动 得 到 了 平 面 媒 体 和 电 视 媒 体, 尤 其 是 官 方 的 关 注 与 报 道, 参 与 的 同 袍 们 则 会 视 之 为 活 动 的 成 效, 亦 即 提 高 了 汉 服 的 知 名 度, 扩 大 了 汉 服 运 动 的 影 响, 这 自 然 也 是 要 在 自 己 的 网 络 社 区 里 庆 祝 一 番 的. 近 些 年 来, 汉 服 运 动 以 互 联 网 为 平 台, 制 造 或 促 成 了 很 多 公 共 事 件 和 重 大 新 闻, 例 如, 在 网 络 上 提 倡 和 传 播 所 谓 中 国 式 学 位 服 倡 议 2008 年 北 京 奥 林 匹 克 运 动 会 开 幕 式 采 用 汉 服 作 为 中 国 代 表 团 的 礼 仪 服 装 等 等. 互 联 网 为 汉 服 运 动 提 供 了 绝 好 的 活 动 空 间, 汉 服 运 动 也 为 中 国 互 联 网 制 造 了 许 多 引 人 注 目 的 新 闻. 互 联 网 可 以 说 是 21 世 纪 初 汉 服 得 以 重 新 再 发 现, 得 以 不 断 地 被 表 象 和 再 生 63
产 出 来 的 最 为 重 要 的 机 制. 互 联 网 为 汉 服 运 动 提 供 了 必 不 可 缺 的 虚 拟 社 区 基 础 和 密 切 互 动 的 重 要 途 径, 它 还 促 成 了 全 国 不 同 城 市 的 汉 服 爱 好 者 / 同 袍 们 的 互 相 串 联 相 互 模 仿, 从 而 促 使 汉 服 运 动 迅 速 地 具 备 了 全 国 性 的 规 模. 因 此, 我 们 不 妨 说 汉 服 运 动 是 互 联 网 之 子, 它 是 在 互 联 网 产 生 之 后, 由 部 分 汉 族 青 年 在 互 联 网 内 外 发 起 和 推 动 的 [4]. Ⅲ. 作 为 亚 文 化 群 体 的 同 袍 们 积 极 参 与 汉 服 运 动 的 都 市 青 年 男 女, 已 经 在 中 国 社 会 里 形 成 了 明 显 的 亚 文 化 群 体. 这 是 由 一 些 在 中 国 社 会 迅 猛 发 展 和 剧 烈 变 迁 的 过 程 中, 较 为 具 有 危 机 感 和 忧 患 意 识 的 汉 族 城 市 青 年 自 发 形 成 的 社 群. 汉 服 运 动 的 参 与 者, 均 拥 有 较 为 明 晰 的 汉 民 族 认 同 感 和 较 为 强 烈 的 汉 民 族 意 识, 并 且 都 主 张 用 汉 服 来 作 为 其 最 为 重 要 的 族 群 认 同 的 符 号. 如 上 文 所 述, 互 联 网 为 中 国 公 众 提 供 了 巨 大 的 广 泛 交 流 和 个 人 主 张 的 自 由 空 间, 虽 然 它 在 一 定 意 义 上 是 虚 拟 的, 但 同 时 也 是 真 实 存 在 的, 并 和 现 实 生 活 密 切 关 联. 以 互 联 网 为 基 地, 中 国 社 会 产 生 了 为 数 众 多 的 新 的 亚 文 化 社 群, 这 也 是 中 国 社 会 生 活 民 主 化 趋 向 的 一 个 重 要 方 面. 网 民 们 在 互 联 网 上 创 造 和 发 明 了 许 多 独 特 的 表 达 和 表 现 的 途 径, 并 通 过 物 以 类 聚, 人 以 群 分 的 方 式, 自 然 而 然 地 形 成 了 无 数 多 的 亚 文 化 社 群. 可 以 说, 汉 服 同 袍 们 的 社 群, 正 是 其 中 较 为 典 型 的 一 类. 在 中 国 互 联 网 上, 自 20 世 纪 90 年 代 以 来, 和 互 联 网 的 普 及 相 同 步, 中 国 出 现 了 明 显 的 网 络 民 族 主 义 思 潮. 表 现 在 互 联 网 里 的 民 族 主 义 思 潮 及 其 情 绪 非 常 复 杂, 既 有 国 家 民 族 主 义, 又 有 族 裔 民 族 主 义, 很 难 一 概 而 论. 在 这 些 民 族 主 义 思 潮 中, 既 有 中 国 公 众 / 网 民 对 于 全 球 化 进 程 的 反 应 性 姿 态, 也 有 伴 随 着 中 国 的 发 展 而 出 现 的 文 化 自 觉 意 识, 当 然 也 有 在 特 定 国 际 关 系 事 件 中 的 应 景 式 对 应. 网 络 民 族 主 义 有 强 烈 的 情 绪 性, 这 是 因 为 网 络 空 间 并 非 适 于 冷 静 思 考 的 空 间, 匿 名 性 通 常 总 会 导 致 言 论 的 进 一 步 偏 激 化. 例 如, 在 涉 及 日 本 的 有 关 问 题 时, 此 种 情 绪 化 情 形 尤 为 明 显 [5]. 在 形 态 复 杂 多 样 的 网 络 民 族 主 义 中, 汉 服 运 动 被 有 的 批 评 者 认 为 是 一 种 种 族 性 民 族 主 义 [6], 其 表 层 是 以 复 兴 汉 服 和 中 华 传 统 文 化 为 目 标, 深 层 却 是 汉 族 文 化 本 位 和 汉 族 中 心 主 义, 其 中 较 为 极 端 的 主 张 甚 至 具 有 种 族 优 越 感 的 色 彩. 不 过, 根 据 笔 者 2011 年 夏 天 在 上 海 无 锡 北 京 西 安 和 郑 州 等 地 的 实 地 调 查, 走 出 互 联 网 上 的 虚 拟 社 区, 在 各 种 形 态 的 城 市 公 共 空 间 ( 公 园 广 场 步 行 街 ) 展 开 实 践 的 汉 服 运 动 却 颇 为 温 和 稳 健, 更 像 是 年 青 人 的 郊 游 聚 会 或 行 为 艺 术 等, 这 和 他 们 中 一 部 分 人 的 网 络 言 说 激 烈 化 形 成 了 鲜 明 的 对 照. 因 此, 仅 凭 网 络 虚 拟 世 界 较 为 激 烈 的 言 论 来 判 断 汉 服 运 动, 就 有 可 能 产 生 误 解. 参 与 汉 服 运 动 的 青 年 同 袍 们, 固 然 是 依 托 网 络 虚 拟 社 区 建 构 其 认 同 的, 但 他 们 在 现 实 生 活 中 活 跃 的 实 践, 也 具 有 不 容 忽 视 的 重 要 性. 作 为 中 国 互 联 网 时 代 的 亚 文 化 群 体, 汉 服 同 袍 们 通 常 共 享 着 颇 为 类 似 的 价 值 趋 向. 他 们 大 都 喜 欢 传 统 文 化, 喜 欢 中 国 历 史, 喜 欢 中 国 古 典 文 学, 对 于 古 诗 词 传 统 乐 器 民 族 音 乐 女 红 武 术 书 法 茶 艺 国 学 和 中 国 古 代 服 饰 等, 拥 有 独 到 的 审 美 偏 好, 例 如, 中 国 古 典 文 学 里 才 子 佳 人 式 的 审 美 理 想. 在 这 一 点 上, 他 们 和 互 联 网 上 哈 日 哈 韩 及 偏 好 欧 美 价 值 的 亚 文 化 群 体, 可 以 说 有 非 常 显 著 的 不 同. 汉 服 同 袍 们 在 互 联 网 的 虚 拟 社 区 内 相 互 交 流, 并 形 成 了 彼 此 互 相 认 可 的 同 袍 意 识. 同 袍 一 词, 来 自 诗 经. 无 衣 : 岂 曰 无 衣, 与 子 同 袍, 显 然, 这 一 用 语 强 化 了 汉 服 运 动 实 践 者 们 彼 此 之 间 的 情 感 认 同 [7]. 同 袍 们 除 了 在 自 己 熟 悉 的 网 络 论 坛 或 网 站 里 如 鱼 得 水 之 外, 还 能 够 在 其 他 城 市 的 汉 服 社 团 中 找 到 知 音, 而 互 联 网 则 为 汉 服 运 动 超 越 各 城 市 之 地 域 性, 扩 张 为 全 国 性 规 模, 64
甚 至 在 海 外 中 华 文 化 圈 也 产 生 影 响 发 挥 了 决 定 性 的 作 用. 活 跃 于 不 同 城 市 的 同 袍, 相 互 鼓 舞, 互 通 信 息, 进 而 使 汉 服 运 动 作 为 亚 文 化 日 益 形 成 了 全 国 性 的 影 响 力. 通 常 在 每 座 城 市 里, 都 有 一 个 或 多 个 汉 服 社 团 存 在, 它 们 彼 此 之 间 有 时 候 是 合 作 的 关 系 ( 例 如, 彼 此 借 用 服 装 等 道 具 彼 此 借 鉴 并 相 互 通 报 活 动 的 信 息 等 ), 有 时 候 则 是 相 互 竞 争 的 关 系 ( 例 如, 相 互 比 较 介 意 对 方 的 影 响 力 彼 此 之 间 或 存 在 理 念 上 的 差 异 等 ). 目 前, 尚 不 存 在 同 一 座 城 市 里 统 一 各 个 汉 服 社 团 为 一 体 的 任 何 迹 象. 造 成 这 种 多 社 团 并 立 局 面 的 原 因 很 多, 其 中 包 括 由 于 认 知 和 理 念 不 同 而 产 生 的 分 裂 ( 汉 服 运 动 内 部, 有 不 同 的 理 论 流 派 ) 由 不 同 领 袖 发 起 而 形 成 或 受 其 他 因 素 制 约 ( 例 如, 大 学 里 的 学 生 汉 服 社 团, 自 然 会 和 社 会 上 的 汉 服 社 团 有 所 区 分 ) 等 等. 大 多 数 汉 服 社 团 的 形 成 都 是 自 发 的, 成 员 人 数 一 般 从 十 多 人 到 一 百 多 人 不 等, 成 员 的 加 入 和 退 出 都 是 自 愿 的, 彼 此 的 联 系 也 较 为 松 散. 汉 服 社 团 通 常 会 有 1 位 或 几 位 召 集 人, 他 们 在 多 数 情 形 下, 便 是 该 社 团 的 负 责 人 或 意 见 领 袖 ; 同 时, 也 会 有 若 干 位 积 极 分 子, 他 们 是 热 衷 于 参 加 活 动 并 分 担 会 务 的 核 心 骨 干 人 员 ; 然 后, 便 是 一 般 的 会 员. 在 社 团 的 外 围 则 有 他 们 的 同 情 者 和 支 持 者, 多 为 他 们 的 男 女 朋 友 家 属 或 熟 人, 例 如, 在 汉 服 北 京 的 户 外 活 动 中, 除 了 他 们 自 己 各 有 编 号 的 会 员 之 外, 每 次 也 都 会 有 一 些 外 挂 的 人 士 参 与 其 中, 他 们 大 都 是 由 会 员 介 绍, 对 汉 服 活 动 感 到 好 奇, 随 后 也 有 可 能 参 加 的 一 些 人 士. 在 很 多 汉 服 社 团 里, 均 是 女 孩 子 占 据 主 导 地 位. 尤 其 是 涉 及 汉 服 秀 的 展 演 时, 她 们 便 是 无 可 争 辩 的 主 角. 但 社 团 内 部 的 理 论 家, 却 往 往 是 较 多 男 性. 截 至 目 前 为 止, 除 了 大 学 内 部 的 学 生 汉 服 社 团 之 外, 社 会 上 绝 大 多 数 汉 服 社 团 都 没 有 经 过 正 式 的 社 团 登 记 手 续, 但 它 们 也 并 不 面 临 被 取 缔 的 危 险. 汉 服 社 团 在 举 办 户 外 活 动 时, 基 本 上 也 没 有 什 么 阻 力, 这 是 因 为 他 们 举 办 的 活 动 多 在 传 统 节 日 之 时, 通 常 会 被 视 为 是 有 益 和 健 康 的. 也 有 一 些 汉 服 社 团 有 明 确 的 章 程 或 试 图 努 力 正 规 化, 希 望 完 成 社 团 登 记 等 合 法 化 的 手 续, 但 这 个 趋 向 并 不 明 显. 5 图 1 互 联 网 : 促 进 交 流 与 理 解, 新 时 代 有 新 方 式 图 2 汉 服 北 京 组 织 的 2011 北 京 七 夕 之 夜 活 动 时 的 纪 念 照 ( 北 京 奥 林 匹 克 公 园 ) 65
图 3 笔 者 于 2011 年 中 秋 节 在 北 京 市 朝 阳 公 园 调 查 汉 服 活 动. 图 4 2011 年 8 月 4 日, 笔 者 在 无 锡 向 当 地 的 汉 服 社 团 同 袍 们 进 行 访 谈 * 注 释 1 2 3 爱 知 大 学 国 际 中 国 学 研 究 中 心 教 授. 本 研 究 系 笔 者 主 持 的 日 本 学 术 振 兴 会 资 助 课 题 有 关 中 华 世 界 之 唐 装 汉 服 汉 服 运 动 的 人 类 学 研 究 (2011-2013) 的 研 究 成 果 之 一. 若 把 互 联 网 作 为 一 个 行 业, 则 在 中 国 互 联 网 的 本 土 市 场 较 难 有 国 外 公 司 成 功, 而 中 国 互 联 网 公 司 也 因 中 国 特 色 较 难 进 入 世 界 互 联 网. 中 4 5 国 独 特 的 政 策 环 境 和 文 化 背 景 等 要 素 的 存 在 构 成 了 一 些 屏 障. 有 关 互 联 网 在 中 国 的 意 义, 可 参 考 刘 新 中 国 の 現 象 (The Phenomenon of China), 爱 知 大 学 21 世 纪 COE(21 世 纪 重 点 科 研 基 地 工 程 ) 2003 年 度 国 际 学 术 研 讨 会 报 告 激 荡 的 世 界 与 中 国 面 向 现 代 中 国 学 的 构 筑, 爱 知 大 学, 2004 年 3 月. 此 漫 画 引 自 我 国 网 络 舆 论 呈 现 八 大 特 点 : 浏 览 者 多 参 与 者 少 一 文,http://www.sina.com.cn, 2011 年 9 月 2 日, 人 民 网 - 人 民 日 报 海 外 版. * 参 考 文 献 [1] 野 村 弘 美 中 国 における 情 報 化 政 策 の 展 開 ーグローバル 化 の 進 展 と 中 国 の 情 報 化 石 井 健 一 唐 燕 霞 編 著 グローバル 化 におけ る 中 国 のメディアと 産 業 情 報 社 会 の 形 成 と 企 業 改 革, 第 188-215 頁, 明 石 書 店, 2008 年 10 月 10 日. [2] 張 国 良 上 海 市 民 と 情 報 化 情 報 メディア の 普 及 とその 効 果 に 関 する 実 証 分 析 ー 石 井 健 一 唐 燕 霞 編 著 グローバル 化 における 中 国 のメディアと 産 業 情 報 社 会 の 形 成 と 企 業 改 革, 第 216-237 頁, 明 石 書 店,2008 年 10 月 10 日. [3] 周 星 新 チャイナ 服 漢 服 と 漢 服 運 動 二 一 世 紀 初 頭 中 国 の 民 俗 衣 装 に 関 する 新 しい 動 きー, 韓 敏 編 革 命 の 実 践 と 表 象 : 現 代 中 国 への 人 類 学 的 アプローチー, 第 437-474 頁, 風 響 社,2009 年 3 月. [4] 王 军 : 网 络 空 间 下 的 汉 服 运 动 : 族 裔 认 同 及 其 限 度, 国 际 社 会 科 学 杂 志 ( 中 文 版 ) 2010 年 第 1 期. [5] 陈 静 静 : 以 涉 日 情 绪 为 例 简 析 中 国 的 网 络 民 族 主 义, 大 庆 师 范 学 院 学 报 2007 年 第 4 期. 66
[6] 张 跣 : 汉 服 运 动 : 互 联 网 时 代 的 种 族 性 民 族 主 义, 中 国 青 年 政 治 学 院 学 报 2009 年, 第 28 卷 第 4 期. [7] 周 星 : 汉 服 之 美 的 建 构 实 践 与 再 生 产, 中 国 艺 术 人 类 学 学 会 玉 溪 师 范 学 院 编 : 2011 年 中 国 艺 术 人 类 学 国 际 学 术 研 讨 会 论 文 集, 第 46-54 页, 中 国 云 南 / 玉 溪,2011 年 11 月 10 日 -14 日. 67